作者xereo (老鳳)
看板marvel
標題[創作] 佳餚 - 11 - 享用
時間Mon Mar 25 13:17:01 2024
邱眼裡的憤怒幾乎是一年份的,
濃厚又確實,精準地落在連的雙眼之間。
霰彈槍就像是這間大型密室的獨裁者,
這種距離要是轟在臉上,可能就會形成一種肉泥,
我看見邱眼底的游移,她似乎在思考任何扭轉機會。
雖然我並不是非常熟悉,
但似乎可以從那殺意般的眼神看見邱的細緻動作。
那是從過去極致濃縮的經驗而衍生出的抵抗。
如果只是常人,肯定可以的吧,
瞬間將槍管偏移,在流彈轟擊之前近身揮擊,
接著再用手上暗藏的器刃,縮小與另外一名敵人的距離。
如果只是常人。
但現在邱眼前站的絕非常人。
仔細觀察可以發現,
羅蘭全身的體脂肪比率應該低得驚人,
由於過於美艷的外表與曼妙的身材,
隱藏了她全身的肌力與經驗。
她的長馬尾是唯一的標誌,
也是最大的掩飾。
由於已經托槍的關係,
我已經看見她雙臂的肌肉,
即使穿著悠閒雅致的衣裳,
仍然潛藏著比野人擁有更危險致命的嗅覺。
另外一名看起來外表出眾,
白淨書生樣子的連,
就像是披著人皮的惡魔一樣。
實際上在出發前夕,
那個經過誤會的夜晚的隔日早晨,
他就曾經指導過我基礎的兵器常識。
雖然當時我只是認為他在降低我們之間的尷尬氣氛,
但實際上我卻是非常投入地聆聽他的解說。
「血溝?」我納悶地問。
「對。」
「什麼意思?」
「外行人在用刀的時候,一般並不清楚該怎麼學習第一步,就像妳學樂器一樣,還記得鋼
琴嗎?」連問我。
「當然記得。」
「那妳認為學鋼琴第一步最重要的是什麼?」
「這個嘛──」這種問題突然丟出來也難以用一個精準的答案回答,我腦海中浮現許多最
為基礎又重要的課題,但就是無法濃縮,畢竟從未成為教師以及琴師的我,已經距離那個
雙手世界非常遙遠。
「看來妳很用心寫文章。」
「你不要偷酸我。」
「好吧。其實這沒有標準答案。」
「所以你是在?」這是在搞笑嗎?我心想。
「但是我認為最為重要的就是『指形』。」當連說出這個單字的時候,我腦海裡浮現了許
多故事。
「哦!」
「學任何東西都是一樣。妳可以說是節拍、音符、音樂性、樂理、樂句掌握。但是那比較
像是有意識下的腦力判斷。但是指型通常是教師最為困擾的課題。」
「要是使用錯誤的指型彈琴,比不會彈琴還要糟糕。」
「沒錯。使用錯誤的刀刃知識用刀,比不會用刀還要糟糕,我要說的就是這個。這種知識
一旦瞭解就能內化在行動之中,一旦需要修正就要花上比學習其他東西更大的心力才有辦
法矯正。通常很多學生都是在曲子速度上碰到極大的困難,才發現自己的手腕已經太過用
力或者手形在爬音過程中已經變形。」連那精準的描述像是他就是音樂教師一樣。
「等等,所以你也會彈鋼琴?」
「我說的事情只是常識啦。」
「真的嗎?」我才不相信。
「好吧。如果學會殺人,懂的常識要比較多也是合乎情理的吧。」連微笑地說,我已經快
習慣他那種用很爛的口氣說謊的語氣。
「好吧,所以血溝是?」
「就是這個。」連指著刀紋凹陷處。
「哦。」身為一名完全不可能會碰上這種兵器的女子而言,這已經是理解的上限。
「通常這關係到『平衡』。」連的敘述口吻平淡到像是敘述科普知識給大眾聽一樣。
「平衡?」
「一般人因為沒有什麼機會嘗試,所以無法瞭解血溝的重要性。通常在肉搏刀刃戰中,血
溝的角色扮演舉足輕重。你猜猜看,它的用意是什麼?」
「是放血嗎?」我單純就這詞義上去解釋。
「很好,妳說的答案是大多數人都會誤會的部份。實際上這只是力學上的結果而已。」
「我不懂。」
「通俗來說,血溝算是俗稱,也就是大眾說法,在日本刀中,這稱為『樋』。實際上就是
刀匠為了減輕刀身的重量而做的設計,簡單來說就是剪應力跟結構力學的問題,但這樣的
設計卻大大地影響實際上的應用。」
「但光是懂這一點實際應用上會有差嗎?」
「其實如果只是靠全身蠻力進行揮砍,頂多只能把這種東西稱為武器。但要能夠成為『殺
人武器』,就不能只是單單將它視為刀刃而已。就像是鋼琴曲一樣,無論是哪一種名曲,
交給不同的音樂家詮釋,妳都會發現在每一個細節處都有無限多種分歧,實際上在使用這
些武器的時候也會發生這樣有趣的現象。」連說起來相當興奮。
「不過光是告訴我這個,根本沒有用啊。我根本連勇氣也沒有。」
「的確。但未來如果有勇氣的時候,千萬要記得我的忠告。」
「什麼?」
「那就是保持心的平衡。」這句話就像是沒來由的禪意一樣。
「這……似乎有點難領悟。」
「也是,我倒是不希望妳有應用的時刻。」連將武士刀收起,這些武士刀似乎讓他想起很
多故事,有幾次似乎都要說出了,但最終話還是擺在喉頭中。
「對了,妳有聽過樹跟森林的故事嗎?」連突然問起。
「什麼?」
「這可是非常有名的諺語呢。想把樹藏起來──」
「就得藏進樹林裡嗎?」原來如此,我想起來了。
「那想把屍體藏起來?」
「喂,好險我書念得多。當然就是丟進屍體堆成的山囉。」實際上這在許多恐怖小說中都
提到過。這就是一種同理領悟。
「真是厲害。那如果想寫好一個故事呢。」連回答看著我。我愣愣地看著他,不解這中間
的含意。
「這個……」我想像不到相對應的名詞,『藏樹跟樹林』、『藏屍體跟屍山』,顯然跟最
後一個問句沒有關連。
「這個答案相當有趣喔。」他說。
當時的我完全是一頭霧水,
我只記得他的微笑,好像是真的發自內心的。
咔嚓。
當我回憶起那個故事的時候,
連已經拿起他手中的數位相機。
我訝異地看著他,
他正對著邱拍照,
難道是她真的放棄了?
至少現在看起來是這樣。
她的表情相當複雜。
我同時也往羅那裡瞥去,
他沈默地閉著眼睛,
手中的香菸沒有停歇,
努力地阻止主人內心的狂怒。
「很好。妳看起來好像輕鬆了點。我要開始攝影囉。」連簡直就像是頑童,即使是氣氛已
經是快要凝結的密室空間,他仍夠以一種輕鬆的態度面對。
邱褪去她的洋裝,
露出紫色胸罩與內褲,
然而她依然踩著高跟鞋。
「夠了,可以不要拍嗎?」邱擺出雙手舉投降的姿勢。
「既然如此,一開始就不要答應採訪啊。」連拿出一根棒棒糖含著,攝影並沒有停止,機
器仍然在運轉中。
「什麼?」
「一開始登門拜訪時,不就是要記錄你們偉大的工作嗎?」
「現在我做的這一切跟羅的事業沒有關係吧?」邱回應。的確,直到此刻,連的拍攝都跟
當初我的想像完全不同。
「看來你們還是無法跟上我的思考節奏啊。」連苦笑:「那就只好再多點耐心囉。」
邱放棄了掙扎。
連跟羅蘭就像是無懈可擊的雙人組,
我不時注意到羅蘭不僅僅緊盯著邱,
也隨時觀察著遠處閉著眼睛的羅。
即便看在我這個外行人眼裡,
從羅蘭拿出霰彈槍開始,她的呼吸似乎保持在一種奇特的節奏,
像是沒有呼吸一樣,我幾乎感受不到她身體的起伏,
如同蠟像一般,那樣靜止,獨自地低調盯著獵物。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近距離接觸這樣的怪物,
我開始感受到人類那無窮無盡的潛能。
「太難了……這種狀況。」邱搖搖頭,她跟陶子寧對望,兩人如驚弓之鳥,在這樣生死邊
緣的時刻,要怎麼讓自己才能投入於性愛?我不解連的用意,雖然他說很快就會有答案。
「好吧,一人一瓶,把這個喝下去。」連從口袋拿出兩瓶試管瓶,遞給邱。
當邱不解地輕輕接過試管瓶的時候,
我發現她的右手,似乎抖動了一下。
當我還來不及眨眼的時候,
邱已經跪下,
雙手高舉。
中間那一系列的動作快到我認為我不在現實世界。
「別耍什麼小聰明喔。我是非常禮遇美女的,我的西裝外套裡有四把刀,妳最喜歡的牌子
,這種距離即使用單手就可以解決妳呢。」連輕輕放手,緩緩地蹲下,蹲在邱的身旁說。
「喝這個到底要幹嘛?」邱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喝了就可以做妳拿手的事情,藥效不超過兩分鐘。」
「真是個爛人。」
「哦,是嗎?我都不知道,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道德標準啦。這種把戲妳可不是常在宴
會上做嗎?」連靠近邱的耳朵,越說越小聲,我清楚連在陰險地調戲邱。
「這可不一樣!」邱緩緩地站起,手上握著試管瓶。
她緩緩地攙扶已經跪著許久的陶子寧,
我可以從他們倆細微的動作看出他們隱藏在內心的情愫,
因為恐懼而想彼此緊緊抱緊的情愫。
他們試圖在這中間克服那種罪惡感。
邱先打開試管瓶,一口飲盡。
由於陶子寧雙手被綑綁住,
接著她打開陶子寧的那一份,
細心地餵他。
身為女人,這樣的光景再也清晰不過了,
每個細節都寫滿了感情,他們並非只是在床上互相依偎而已。
而是真正的感情連結,眼神、動作都是。
突然之間,
我竟然有一種能夠感同身受的感覺,
那一種夾帶在罪惡感與性慾徘徊的奇異感受。
我不知這是不是連的刻意安排,
難道他是刻意地讓陶子寧在我眼前「做」這一切。
邱輕輕地用雙手搭在陶子寧的頸部,
他們似乎想要培養情緒,
搖晃著人生可能生命終點最後能把握的愛。
倏地,我竟覺得這樣的畫面如此美麗,
我走向連,他正在攝影。
我示意要他拍照,他切換成拍照模式給我。
我在這無聲的一分鐘之中,
帶著眼淚拍照,我也不確定我為什麼這麼做。
偌大的空間中,穿著內衣的婀娜女人,
以及綑綁雙手的男人,
以一種微小角度共舞的畫面。
她開始靠近他,
她輕輕地用嘴唇碰觸他,
她的手輕輕放在他的髮梢。
他以熱情的舌吻回敬,
即使一開始因為環境而顯得生澀。
兩人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她深深地吻著他。
兩人旁的椅子就像是巧合,
他們邊吻邊往椅子靠去。
她讓他坐下,她卸下胸前的阻礙。
完美地水滴狀,展露在他的眼前。
他輕輕含著,在兩水滴之間游移,
她弄亂他的頭髮,雙眼緊閉。
他伸出舌瓣,滋潤了眼前的美好。
她按耐不住情緒,輕輕地呻吟,
他放肆地狂舞,讓這一切變得更為圓滑。
她輕輕褪下內褲,將其繫在其中一大腿,
藉以挑逗他的視覺神經。
她轉身蹲下,坐在他身上游移,
她在他最大無法忍受的尺度下愛他。
他輕輕地用舌頭滑過屁股與背脊,
他們就像是互相共舞的伙伴。
她轉身蹲下,為他褪下不需要的束縛。
她輕輕地安撫他,他低頭看著她。
她吹著微熱的氣息,為他增添情慾。
他要她不要再下去,否則無法阻止自己內心的煎熬。
她站起,輕輕地坐下,
她勾著他,他靠在她的胸前。
兩人在那愛的節奏中沈浸地愛中,
甜膩又美好的互相陶醉。
再一次,我被這樣唯美的性愛給征服,
難道是因為在那有限的生命之中,
仍然綻放的短暫光芒嗎?
我感受到兩人投入之間所互相照耀的溫煦。
再一次,我試圖捕捉那樣的味道,
捕捉這樣的美好。
最後,我選擇放棄快門。
「很美吧。」連說。
「只是……為什麼會……」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能好好的愛著吧。你曾經談過這種戀愛嗎?」
「什麼?」
「你現在所記錄的,就是所謂『沒有明天的戀愛啊』。」聽起來格外諷刺,卻又是鐵的事
實,我其實無法理解連那種感性與冷酷兼具的矛盾色彩。
「我們真的不用做到這樣。」我想試圖說服連。
「哦?」
「這樣已經足夠了吧。」
「也許吧。」連依然在欣賞著眼前的光景。
「那為何……」
「很抱歉,嘉怡。」
「嗯?」
「我們彼此都有一個理由吧。」
「什麼?」
「這從來就不是一場單純的旅程啊。」
「可是──」這我知道,但是──
「之所以刻骨銘心,那就是記憶足夠震撼。」
「已經足夠了。」
「不。」
「我已經足夠了,拜託──」
「還記得那個答案嗎?」
「什麼?」
「如果想要寫好一個故事。」
「哦?」這是我怎麼想也想不通的答案。
「如果對妳來說,想寫好一個故事──」
「是?」
「故事要能寫完,就得活到寫完的時候吧。
但這裡的任何一個人不可能讓妳寫完的,除了我以外。」他轉頭看著我繼續說。
「所以,如果想寫好一個故事就得──
確保故事裡的人物已經不再睜開眼睛。」他說。
槍聲響起。
羅蘭精準地在某一個角度,
讓散射的子彈灑在那個已經度過人生最美好的人身上。
她雙眼睜開,
無力地向後倒下。
血液慢慢成為地上的畫作,
一點一滴刻畫出最後的美好。
陶子寧驚恐地哭泣,
那樣的震驚使他滿臉猙獰。
他用力地叫喊著,持續叫著她的小名。
我在那樣的冷酷裡頭看不見真實與自己。
「為什麼!」我看著連,他投以我一個奇異的感動模樣。
「面對著上天給予的乞討,那種感動而滿懷感激含下的美好。」他說。
「我可沒說只是食物啊。」
他像是對什麼人說著。
用著慈悲的口氣說道:
「至少她,享用了最後的佳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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